挖掘人生

        那年十八岁，高考失利，不知出路。在那一个对异性充满兴趣而压抑自己的年纪，不知出路的程光第一次领略了灯红酒绿，也第一次知道了女人的滋味。        程光的表哥，是川南的挖掘机手，正是他，带着正不知方向的程光，走进了挖掘世界。        那晚，程光对表哥说，哥，我要跟着你干，闯出一番天地！        表哥说，程光，你看着我现在是灯红酒绿，你可知道在山上，是另一个世界，根本不是你现在看到的，苦和累都是小事，甚至连明天的太阳你都不知道能不能看见，你会后悔的。        此时的程光，第一次对金钱、对性，产生了深深的向往，他认为做一个挖掘机手，就能有金钱，有未来。        程光说，我不后悔，带我出去吧！        表哥掐灭了手中的烟，狠狠地说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，咱兄弟俩就闯一闯！        那晚，一杯杯的烈酒，让程光不知何方，一次次的巫山云雨，更让程光迷恋和向往。
        第二天，程光便跟着表哥，踏上了去往三龙乡的路程。老板安排的越野车，拉着连同程光在内的四位机手，一路颠簸到了三龙乡的两岔口工地。老板安排了程光先在工地学习开机子，表哥他们几个，便去了山上开山。谁知这一次分别竟成了永别。        接到噩耗时，正是程光在工地练习开车的第三天上午。山上突然抬下来两个血肉模糊的人，工地的人一拥而上，工地土脚医生看后，说了句，没得救了。大家默默的点上一支烟，放在了尸体前。程光也好奇的围上去，直到他看到所有的人都看他，他才感觉有些不对。程光呆呆的走到跟前，看着两具看不清面目的人，突然发现其中一具的脖子上，露出了姨妈做的平安符。        程光眼前一黑，醒来时，已是2007年12月28日，离元旦仅剩3天。        老板来到程光的床前，留下了表哥的平安符和20万现金，对程光说，你走吧，带着钱，回去照顾好你哥的父母吧。        程光说，我哥的骨灰呢？        老板说，山里的传统，人在这里没的，就让他留在这里。        在两岔口工地，程光又一次面临了选择，去与留？        二十万，对一个乡村年轻人来说，是一笔比较大的财富，他带着二十万走了，回到了家乡，把钱给了表哥的父母，舅妈大哭，几度昏蹶；舅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，背也挺不直了，头发白了。        程光不忍心在表哥家多待，留下钱，安慰了两位老人，便回到了自己家里。父母也没有责备他，在川中乡村里，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，山中种地收成不高，经济作物也没有销路，年轻人，都是出去打工，出去闯荡。在闯荡中，也时有噩耗传来。现实，已经让山里人麻木，甚至是对自己的残忍。
        程光在家呆了十几天，还是找不到出路，于是给老板打了电话，说还是想继续干挖机。        老板说，考虑好了，我就让人去接你。        四天后，也就是08年的第一天，程光又坐上了返程的越野车，这次车里，只有程光和司机。        司机对程光说，别看上次你哥下来灯红酒绿，那是在山上的苦，你不知道，一年下来三四次，每次老板都是让他们随便花钱，随便找女人，因为老板和他们都知道，在山上，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出事，也不知道哪一天就生死两别。        程光问，那不是有先进技术，为什么还需要挖机去平山呢？        司机说，你看的，都是新闻报道，真正的平山，都是挖机在进行。挖机从山底开始向上挖，自己修一条路，一条和楼梯似的路，能上去的算好手了，很多人没上去，就带着机子掉下去了。上去了，先爆破，爆破完了，挖机去挖碎石，碎石直接弄到山下，再爆破，再挖。小的山，几台机子，一年就挖平了，碰到大山，机子废了，就直接扔到山下，再上新机子，就得持续好几年。碰上大雪封山，下不去，上不来，没信号，等着吧。        你哥，就是在挖碎石的时候，挖到哑弹了……
       一路颠簸，终于到达了工地，还是那个工地，还是那样的轰鸣，还是那群人，不知少了谁。        老板对程光的归来很高兴，到老乡家买了一只羊，说改善生活，宴请程光和工地上的打工仔。当晚老板喝了很多酒，又哭又笑，让程光很不理解。在工友解释下，才明白老板又开始回忆他出道的事情，诉说他从贫到富，又从富到贫的起起伏伏。        原来老板的父亲以前是地主，曾被打入右派，致使老板成年后也不好找工作，于是他卖掉了父亲留下的老铺子，约合几个朋友开始了投机倒把之路。当时恰逢苏联解体，内部混乱，边界就不安定。苏联淘汰的推土机、拖拉机，正是国内最为缺少的机器。朋友几个，带上几麻袋现金，就踏上了去往边境的火车。        那时候，苏联人和中国人交易，都是现金交易，没有大额钞票，就只能用麻袋装钱，不了解那个时代的，可以看一下三万块钱买一个烧饼的电影镜头，就会有直观的印象了。        老板负责和苏联人联系，两个朋友负责押钱，还有一个人负责安全。在那个没有手机、电话的时代，老板孤身一人，和老毛子谈价格、看机器，谈好后，老毛子负责装到火车上。此时，告诉老毛子和押钱人接头的地方，收到钱后，再告诉车站这边的人，可以发车。此后，剩下的路途就靠老板四人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，最后运到这天府之国，还没下车便被各方买家哄抢，赚个衣钵满贯。        就这样投机倒把四五年，老板几人越做越大，有了钱，各人的私心也越来越大，直到最后的崩裂。        最后一次去苏联，还是老安排，老板负责接头、看货，朋友负责押钱，这次朋友几人对老板说，这次做个大买卖，做完这次，咱们好好享几年清福！老板同意了朋友的建议，更看重这背后的惊人利润！几人凑齐了所有积蓄，又收了亟待买机器的客户的预付款，浩浩荡荡去了苏联边境。还是老套路，接头，看货，装车，就在收钱的时候，突然发现押钱的朋友不见了，负责安全的朋友也不见了，剩下的，就是老板，几十个车皮的机器，还有几十个拔枪而视的老毛子……        中间过程不多说了，最后，满身伤痕、昏迷不醒的老板，以经济诈骗罪遣送回国，判罪十年。        未完待续。        挖掘机手的世界，一个寂寞的世界，一个不为众人所知的世界……

• 从业故事
• 美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