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挖机的那些事(108)孤注一掷,怒讨工程款

东风日铲 2024-01-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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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就这么空着手,垂头丧气地回去,我当然是不甘心的。黄飞这里碰了一鼻子灰,我只好把目标转向姚顺了。姚顺咄咄逼人,欺人太甚,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。像《古惑仔》里手握一把K刀,冲向姚顺的公司,杀他个片甲不留,我是万万没这个能耐的。光脚不怕穿鞋的,我没有什么顾忌。让他这个机械协会的会长身败名裂,也不是不可能的事。
      我来到姚顺的挖机培训学校,把车子停在外面,以防真的发生冲突,我也好跑出去。给门卫室保安递了一根烟,很顺利地进了门。院子角落,几个学员围着两台小挖机谈笑风生。在姚顺不遗余力的宣传和洗脑下,这几个毛头小伙终于成为我们这个行业的有缘人。他们对挖机充满着好奇和新鲜感,但愿若干年后,不要像我一样发出“一朝入此门,余生空悔恨”的感概。
      姚顺的小车停在办公楼正门口,看来今天是找对地方了。推开二楼那间挂着“总经理办公室”牌子的房门,姚顺双腿架在桌面,正和屋内几个人谈笑风声。右边沙发上像睡佛一样躺着的是金三胖,嘴上像猪吃食似地不停的嚼着槟榔,房间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。左边翘二郎腿玩着手机的是姚顺的堂弟,四年前通用汽车工地,就是他把手机藏在梅泽县司机床头,然后起哄污蔑他人,挑起地域争端。还有一个不认识,一看面相也不是善类。这几人沆瀣一气,狼狈为奸,不知道又在密谋什么龌龊的勾当。
      姚顺见进来的人是我,马上收起腿,嘴角一咧展开笑容,眼睛眯成一条缝,一副弥勒佛慈悲为怀的面孔在片刻之间完成转换。
      哟,盼星星盼月亮,可盼着刘总大驾光临了,哈哈……
      见姚顺打着趣调侃着,其他几个人也附和道:刘总可是稀客,稀客哟。
      我并不理会姚顺这一套,瞄见沙发旁边还有张空位,径直上前坐过去,翘起来二郎腿,默默点了一根烟,也不作声。我得先把气势先撑起来,看看姚顺什么反应,反客为主以静制动。
      刘总啊,是不是钱筹到位了。唉呀,公司催我倒无所谓,我着急的是机子不能给你锁了是吧……
      姚顺的声音很洪亮,那气势颇具威慑力。我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,他的装腔作势我根本不为所动。几个人见我不说话,笑声逐渐稀落,一会儿屋子里安静下来。他们面面相觑,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      一根烟抽完,我冷冷一笑,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:姚总,我有没有钱你不清楚吗?我这回来确实是想还上挖机D款的,前提是你得兑现你的诺言吧,污水处理厂都完工这么久了,我那部分机械款总得帮我解决掉吧?
      姚顺像刚睡醒一样,双手干抹了一把面孔,腿“哐当”又敲到桌面上,笑面佛变身为僵尸脸。僵尸嘘了一口气,这嘘声在半夜能吓得阎王让路。他嚼上几口冰榔,良久终于开腔说话了:唉哟,小刘,你又不是一天两天搞机械,工程款也不是我想要就马上能有。你问他们,开年到现在谁拿钱了?
      金三胖马上接过话茬:是的,我们都等着上面付款呢,国庆节说好给的,这都快年底了,一个铜板没看到呢……
      姚顺表弟也装腔作势,说,金总,咱大半年都挺过来了,也不差这几天了。拿到钱,都能回家过好年了……
      他们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让我觉得恶心致极,什么叫国庆节没拿钱?九月一号学校开学,他们就欢天喜地的去威斯特K歌洗脚,还在微信群里说漏嘴,一人拿了十多万。我记不清多少回找姚顺问起进度款的事,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承诺快了,不是下个星期就是这个月底。三一挖机拉出污水处理厂之后,我也懒得再问了,把希望延续到了年底。可突如其来的变故,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,追讨机械款刻不容缓了。
      我极力压住心头怒火,向姚顺陈述了父亲躺在ICU病房的状况,我现在不是来要工程款,而是救命钱。边说着,我把手机里父亲插着氧气管和心电图的照片递给姚顺看,虽然我激动得提高了嗓门,但是也没有表达出责难他的意图。想不到姚顺铁石心肠,丝毫不为所动。在我苦苦诉说之下,他仍然冷漠地摇摇头,还是那句话:现在公司真的困难,年底一定给你付清……
      这个时候,手机铃声响起,屏幕上显示的是医院的座机号码。我按下了免提键,护士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传开来:刘先生您好,您父亲依然要进行下午的身体健康检查,请您补缴上一阶段诊疗费用,以免耽误病人最佳治疗时间……
     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护士连续呼喊了我几声,就挂断了电话。
      姚总,我要求也不高,先安排10万,帮我父亲挺过难关。挖机D款的事,我再想办法还上,绝对不让你为难……
      医院的费用清单,像雪花般在我脑海里飘过。我放弃了尊严,缷下了故作坚强的伪装,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,恳请姚顺网开一面。我知道我卑躬屈膝,双手合十的样子,在他们眼里比一条狗还要下贱。但是和父亲的生命安危比较起来,这又算得了什么呢?
      姚顺的目光扫向窗外,嘴里吐出的几个字,如同一连串拳头大的冰块,沉重地砸在我脑门上:不好意思,真的无能为力……
     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,来电还是刚才那个座机号码。
      我的心已是千疮百孔,而这个刺耳的电话铃声,又像是往我伤口上撒的一把盐。我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伤痛,终于是没有忍住内心的愤怒,一把将手机爬地上摔了个稀碎。我站起身来,手指向姚顺,声嘶力竭地怒骂起来:姚顺,你别欺人太甚。不是你去我家逼债,我父亲能晕倒吗?挖机老子不要了,要收回去你就收回去。我父亲真出了什么事,你的工地也别想干了……
      我挪动脚步,胸膛像一面城墙屹立在姚顺眼前。他本能地往后仰了仰身子,双手紧抓着椅子扶手,眼神里掠过一丝惊恐。对付他这种吃软怕硬的家伙,已经完全没必要对他客气了。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,我继续火力输出:我他妈不好过,谁都好过不了。我活不成,谁他妈也别想活了……
      金三胖蠢蠢欲动正要说话,见我转身过来,识趣地把脚往里面收了收,不敢轻举妄动。姚顺的表弟站起身,双手插腰,呲着牙不屑地说:怎么,电影看多了,踢馆啦?你当你是陈真呢,看看这是什地方……
      这特么有你说话的份?你爬过塔吊没有,你想不想上新闻?
      我打断姚顺表弟的话,根本不拿正眼看他,说着一把拉住他的手,拧开门把他往外拽。
这小子还没反应过来,我一条腿已经跨到了栏杆上。姚顺表弟没见过我这么不要命的,像即将被宰的猪一样,拼命地往猪圈里蹭着蹄子。杀鸡儆猴,我正差一个拿捏姚顺软肋的突破口,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了。姚顺表弟惊恐的嚎叫声,吸引了楼下挖机学员的注意。他们看热闹的劲头,比起开挖机要专注数十倍。教练教他们学开挖机,但是永远不会教他们讨薪,不会告诉他们挖机这个行业的真相。而我,就是他们人生课堂的第一位启蒙老师。
      这边姚顺大惊失色,他一边劝我不要冲动,一边试图向我靠近。我冷笑着说,姚顺,你要我的钱,就是要我的命。你不仁,休怪我不义。我要让你的学员,看看你的真面目……
      我放开姚顺表弟的手,另一条腿跨过栏杆,一屁股坐在栏杆上,双腿悬在空中。姚顺瞪大了眼睛,心理防御彻底被击溃,斩钉截铁道:我马上安排给你付款……
      我要全款结清。
      我给……我岳父不给,我给。
      终于等来我想要的答复,我冷笑着一个跃身跨栏而下。回到办公室,姚顺拉我坐到沙发上,装模作样地为我倒上一杯茶,端上前来,说:刘总啊,你也是当老板的人,有话好说。多大点事,犯得着跟我老表较劲,这不闹着给别人看笑话吗?
      姚顺的表弟脸上青一块紫一色,囧迫得把头埋下去,嘴里大口地嚼着冰榔。
      见他们老实了,我这才不慌不忙地从钱包里拿出银行卡,放到茶几上。姚顺拍了一张照片,拍了张照片发给姚顺,就去外面打电话。大约十分钟的样子,他推门进来,径直走向办公桌,从抽屉里翻出领款单。我填上金额卡号,不卑不亢地递给姚顺,说:感谢姚总帮忙,挖机D款我马上还上的,不会让你为难了。
      说完我转身就走。
      刚出门,姚顺喊了一声我的名字,迈着小碎步追上来,轻轻拍着我的肩膀,安抚我道:谁都有困难的时候,我能理解。安心把家里的事处理好,挖机解锁,违约金你不管,我来跟公司谈……
      姚顺之所以装模作样的追出来,或许是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,也有可能是为了在楼下的学员面前挽回一点颜面。无论出于何种目的,毕竟帮了我的忙,在众目睽睽之下,我给他鞠了一躬,算是给了他一个下去的台阶。
      开车回家的路上,我打开窗户,迎面拂来微带寒意的秋风,让我凌乱的大脑冷静下来。看了一眼身旁摔得稀碎的手机,我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。几年前大闹彭凤娇棋牌室,得罪了王德江,我在官桥就没干过一个像样的工地。今天当着姚顺的面摔手机,就差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了。办公室一阵折腾还不算,拉着姚顺的表弟翻栏杆,闹得整个学校路人皆知,这传出去比大闹天宫还精彩。姚顺虽然远不及王德江的实力,但是背靠陶正奇这棵大树,在官桥还是有影响力的。这一回算是彻底和他撕破了脸,以后在官桥混更是举步维艰了。
      车子一拐弯,在进村口的路上遇到了余丹丹。她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新电瓶车,烫了一头酒红色的波浪发型,米黄色的呢子大衣,黑色锃亮的长筒靴,一身城里女人的时尚打扮。我一脚刹车,降下车窗,问她:干嘛去呢,又找彭凤娇打牌……
      话没说完,被余丹丹没声好气地打断了:接建建放学,你以为像你那么快活,十天半月不落家,谁知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去了……
      不知道哪里招惹她了,这女人像吃了火药似的,莫名其妙。我也不惯着她,反问道:我哪里快活?爸躺在医院里,命都差点救不过来。我哪一天睡过好觉,你呢,你在哪里?
      余丹丹把电瓶车支架落下来,拍着后备箱啪p直响:你问我在哪里?爸转到市医院,你跟我说了吗?我骑着以前那破电瓶车去给爸妈送饭,扑了个空不说,回来的路上车子没电了。打你电话打不通,我推了一下午车才回到官桥……说着说着,她眼眶一红,委屈得就要落泪。
      我这才想起来,父亲转院确实忘了给余丹丹打电话,一时内疚得不知道说什么好。余丹丹见我不吱声,一跺脚跨上电瓶车“呜”
的一声开走了。
      姚顺工地的机械款,第二天上午九点到账了。余丹丹炖好鸡汤,和我一块去医院看父亲。缴完欠费后,医生通知我,父亲可以转出重症监护室了,这个消息令我们全家激动不已。但是不好的消息是,父亲的CT影像显示,他的肺部有异常阴影,初步诊断为良性肺肿瘤。由于发现及时,经过手术切除能够很好地治愈。手术后只要能做到戒烟戒酒,保持良好的饮食和作息习惯,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影响。
      我松了一口气,和余丹丹商量一番后,把医生的话和母亲解释了一遍。医生建议这次出院后,回家休养两个月,在体质恢复良好的状态下,再进行手术。
      母亲说,那也别瞒着你爸了,看他还敢不敢抽烟喝酒。眼看一两个月就过年了,明年就把手术做了。
      父亲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后,我们一家人就可以照顾他了。喝了几口余丹丹带来的鸡汤,他说头不疼了,眼睛也不模糊了,挣扎着要回家。我们费了好大一会,才劝他安静下来。我知道,父亲是心疼钱。我说有医保报销,不用花钱。他才半信半疑地躺下身休息起来。
      余丹丹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,塞到母亲怀里,说,妈,我手上就剩这五千块钱了,能凑就凑点,先拿去给爸看病……
      母亲推辞着不肯收,余丹丹只好把钱塞到父亲床单下。母亲拉过余丹丹的手,摇着头说:这可是你回娘家拿的钱,我们怎么能要?
      余丹丹说,这不是买电瓶车多的钱吗,都是一家人,说那话干啥?
      父亲愧疚地把头侧到一边,喃喃自语起来:是我没用,拖累丹丹和洋洋了。
      旁边的病人家属,都夸余丹丹是个好儿媳妇。
送母亲回家后,我和余丹丹就承担起照料父亲的责任。每天我从宾馆醒来,余丹丹已经去医院给父亲送早餐了。晚上,我们偶尔去公园散一下步,然后回宾馆。没人和她打牌,她就刷着手机视频,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撒娇。这段时间,我俩没有争吵,没有相互指责,比结婚之前还要亲密。
      看着父亲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,我的精神也好多了。这一天和余丹丹温存过后,我向余丹丹交待了后面的打算,那就是等明年父亲做完手术回家后,我就去派出所自首了。这些天,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看到的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画片,让我明白了,人活在这世上,除了生命都是小事。我剥夺了一个无辜老太太的生命,哪怕判刑坐牢,也不足以弥补我的过失。
      余丹丹惊恐地喊出声来:要真判个十年八年,那我和儿子怎么办?
      我说,所以挖机就交给你了。我以前一直反对你和彭凤娇缠在一起,可能真的是我错了。生活是现实的,像我这样一没有背景,二没有靠山的人,不要说成就一番事业,连生存都很困难。或许,关键时刻彭凤娇还真能帮上我们的忙……
我越说越难受,感觉像是时日无多交待后事一样。余丹丹眼泪哗啦啦地流,抱着我说,老公,是我错了,我不该大手大脚地花钱。我一直都不理解你,原来挣钱这么不容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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