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挖机的那些事(105)树欲静而风不止,麻烦接踵而至

东风日铲 2023-12-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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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这个工地干的是一个新楼盘的基础工程,旁边是已经交付的一期商品房,正好是张全真买的新房小区。仅仅一年时间,这个片区的房价就涨了百分之三十。据说地铁通车后,房价还会翻一翻。干完一天活下班,雷洪波盯着刚刚被挖机整平的场地,两眼放光,面带憧憬的神色说:等年底结款了,我一定在这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。说着直愣愣地笑起来为,嘴角淌出一丝涎液,仿佛看到他未来的老婆,正挥动着勺子,在装修得干净明亮的厨房里做饭的场景。
        这一瞬间,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一闪而过,如果我们都把挖机换成房子,坐着等房子升值,用不了几年不就能实现财富自由了吗?
        打桩的活很简单,配合旋挖平整场地,舀泥浆。打完桩孔之前,软基路面铺上钢板,做好混凝土罐车灌桩的准备工作。顺利的话,傍晚时分就能够完成一天的工作量。遇到塌孔或者雨水天气,影响施工进度,往往会加班到晚上十点甚至到凌晨。干这样零零碎碎的活,中途虽然有休息的时间,但是加班总是令人头疼的。尽管我和雷洪波怨声载道,也只是私下里发发牢骚。今时不同往日,从前我们从来不干的活,一提起打桩工地嗤之以鼻的工地,现在也成了香饽饽。我们不干,很快会有其他的挖机顶上来。狼多肉少,也只能咬咬牙坚持下去了。我和雷洪波不断地鼓励自己,熬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,说不定明年就会有一批大项目开工。官桥发展的趋势不会放缓,我们 一定会会好起来的。
        晚上闲下来的时候,我就躺在驾驶室里抽烟。一闭一眼,就回想起在深水河打桥梁桩时候的情景。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逐渐模糊,一声声欢笑慢慢消失。那些人那些事,像电影片段一样从我脑海里掠过。那段日子虽然也很苦,生着病忍着头晕脑眩地加着班,但是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,更没有对物质的追求和欲望。慕然回首,那样简简单单的生活,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。
        加班太晚了,我干脆不回家了。余丹丹的电话打不通,我也没有耐心去管她,只是发消息让他按时接儿子放学。她不接电话倒还好,就怕她冷不丁地打电话过来。她的电话没什么好事,不是伸手要钱,就是儿子又在学校犯了什么事。好在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,我在工地的活动板房每天睡到自然醒。我在心里盘算着,这工地干到年底,结款后三一215的D款就基本能够还清了。神钢的的业务状态也不算稳定,挣多少只要能保证日常开支就行。三一485扔在采石场我不再过问,余丹丹自己管理账务,我倒是省心多了。
       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,不如意的事情就接踵而来,
        这一天晚上,我正和雷洪波宵夜吃着烧烤,秦楚桥打来电话,压低声音慌慌张张地说,洋哥,你快过来油库一趟,金三胖找麻烦来了……
        我马上预感情况不妙,又是金三胖。上回柴油掺水事件,他咄咄逼人,我已经给他赔礼道歉了。现在又找去油库找事,到底想干什么?
来不及多想,放下碗筷就出了门。冒着酒驾被查的风险,一脚油门赶到了油库。金三胖的车停在铁栅门外,院子里办公室亮着灯,窗口晃动着几个人的身影,金三胖粗暴的叫嚷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。我打车子熄了火,在车里翻找着那包存放了很久的名贵香烟。烟没找到,黄飞的车子这时候也赶到了门口。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气,跟在黄飞身后进了油库大院。
        办公室里站在窗口的两个人,是和金三胖的两个哥哥,板着脸的矮个子寸头是老大,脸上有块刀疤的是老二。同行都称呼他俩大金二金,这两人和金三胖一样,都不是善类。金三胖靠在沙发上,仰着头翘着二郎腿,吞云吐雾地吸着烟。这兄弟三人一下子都到齐了,看这阵势我心里一阵疙瘩,好在有黄飞在场,我立刻镇定下来。
        黄飞面色从容,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掏出他的黄鹤楼1916,笑呵着给他们哥三敬烟。大金把烟叼在嘴上,黄飞立马凑过去给他点烟。看到大金脸色缓和下来,黄飞拿着打火机的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上,调侃道:金哥稀客稀客啊,这是哪门子风把你吹到我这破地方来了,也不提前打声招呼。好久没在一块喝酒了……
        大金把眼色使向金三胖。
        金三胖坐正了身子,开门见山道:黄总,你也知道我这人性子直,不会拐弯抹角。上回加过你们的油之后吧,挖机干活一直毛病不断。不是黑烟大,就是憋车熄火。这你应该知道吧,我三天两头地找修理工,跑工地。耽误干活不说,还闹心。我也不怨你,更没有找过你。今天可不行了,半下午发动机熄火,怎么着也打不着了。找修理工去检查,说是发动机拉缸抱死了,现在还在拆机呢……
        我正准备打断金三胖的话,反驳他拉缸和柴油有鸡毛的关系,发动机缺水缺机油,司机疏忽检查了,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。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,我不能再像上回一样,才多说几句话,就触动了金三胖的神经,令他勃然大怒。现在突如其来的麻烦,事态并不明朗,矛盾激化起来,事情愈发变得复杂,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。
        黄飞是我的师傅,机械原理他比我懂得多,他却不和金三胖争辩。金三胖的日立450,年限老还带了破碎锤,施工环境又恶劣。司机维护不当,时不时有点小毛病也是家常便饭。前些天,车子干脆熄火趴窝,金三胖就在朋友圈,行业群里发图片,声称赚钱太难,生活不容易,唯恐天下不知。现在发动机大修,他突然打上门,看来是处心积虑,蓄谋已久了。黄飞屁股没有落坐,靠在桌旁边双手抱胸,沉默了片刻,叹了一口气,说,唉,现在赚钱确实太难了。走,一起去瞧瞧,人多好办事,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。
        黄飞冲我扫了一眼门外,我马上领会他的意思。第一个撤离到门外,然后吩咐秦楚桥和黄磊,留下来看好场子,注意防火安全。黄飞拽着大金的胳膊,一定要请他吃饭叙旧。他们哥仨这才一前两后跟着走出院子大门。
        依然还是上回那个工地。我们停好车熄火,从后面车上也下来两个人。一看是和黄飞同村的养猪佬和煤三代。黄家村拆迁后,养猪佬的卡特320和煤三代的加腾820,在他们村的遗址上也挣了不少钱。这俩人也早就撕掉了世代养猪和做煤球的标签,手上都发展起来好几台设备,出门也都是油头粉面人模狗样,在大伙一声声黄总的戏谑中迷失了自我。很显然,这两人是黄飞喊来助阵的。金三胖来者不善,我们也不得不防。
        我们来到现场,日立450发动机刚好拆卸下来。修理工站在发动机仓上,指挥着另一台徐工挖机,挂着钢丝绳正缓缓起吊,准备装上皮卡运去修理厂。日立底盘下,机油和水趟落一地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。发动机从我们眼皮子上空划过,从机体侧面一个巴掌大的窟窿里,不断滴着黑乎乎的机油。一个破碎的零部件从窟窿滑出来,落到水泥地面,吓得众人纷纷退避三舍。
        发动机平稳降落到了皮卡车货厢上。
        金三胖面色如灰,语气冷冷地说:黄总,你说这怎么办吧?
        黄飞围绕发动机转了半圈,提高嗓门笑着调侃:有我们童大师亲自操刀,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。说着他走到修理工跟前,给他递上一支烟,继续说,方圆百里,谁不知道童大师的手艺?再烂的发动机,到了他手下都能起死回生,返老还童,哈哈……
        修理工是童武,我的第一台大宇220翻新车,就是找他修的。这个人收费合理,技术过硬,在官桥一带确实名声赫赫,有口皆碑。童武默默地吸了两口烟,没有作声,看样子问题不是那么简单了。
        金三胖见状,嘴上嘟哝起来:还起死回生个激霸,整个机体都报废了。你就说这损失怎么赔吧?
        黄飞的笑容僵硬起来,现场顿时寂静无声。谁都没料到,金三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对着黄飞出口喷渣。黄飞可是要面子的人,他可不惯着金三胖,手指间的烟头猛地弹射出去,火星在漆黑的夜幕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。养猪佬和煤三代见壮,也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往地上一扔,身子往黄飞跟前靠了两步,一副护驾的气势。
        良久,黄飞指着金三胖的日立450,语气冷冷地质问金三胖道:金三胖,你当我没玩过挖机是吧。我特么跟挖机打黄油的时候,你在哪里?你家买第一台挖机,司机拉屎摔到粪坑里,我还去帮忙代了两天班你忘了……
        众人都咧开嘴笑起来。
        金三胖两个哥哥蠢蠢欲动,正想说什么,黄飞不给他们插嘴的机会。他绕到皮卡车后面,指着车厢上的发动机,不屑地嘲讽起来:一台十几年的老古董,也早该送去钢厂回炉咯。这种老爷车,还当个宝贝似的。
        金三胖气得嘴唇直打哆嗦,支支吾吾话也说不利索了:黄飞,你……你耍赖是吧。你油里兑水,黑着良心挣钱,坑了大伙的机械,还……还死不认账。上回是看王德江的面子,才不和你计较。今天谁来了都不好使……
        金三胖恶狠狠地瞪着眼睛,金老大和金老二也气势汹汹地向黄飞面前紧逼过来。两班人马怒目对峙,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我一看这形势不妙,立马把话题转移到童武身上:童大师的手艺和人品有口皆碑,想必大家不会质疑吧。这样,明天拆机,现场请童大师断论。我们是来解决问题,而不是制造问题的,有事好商量,犯不着伤了和气。
       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向童武,童武蹲在一旁抽着烟,也不吱声。他的话不多,碰上这种复杂的场面,更是金口难开。都是官桥一个圈子混的,得罪了谁都不好。黄飞指望不上童武能当个包青天说句公道话了,呦呵黄磊和秦楚桥来到他跟前,用命令的口吻对他们吩咐道:明天你俩什么都不用干了,去童师傅修理厂盯着。孰是孰非,一目了然。是我黄飞的问题,我一个人揽着绝不耍赖。若不与我相干,想碰瓷没门。我黄飞在官桥也不是吃素的……
        金三胖大概是心虚,也可能被黄飞的气势震住,一时无从应对。黄飞从读初中那会,在学校就横霸一时。那时候官桥街上几个小混混经常翻厕所堵着学生擂肥,要么过给钱,要么给烟。有服气的,当场一顿暴揍。黄飞偏偏不信这个邪,一个人愣是打三个,把他们按在尿池里跪地求饶。从此那几个混混在街上,见了黄飞都得绕路。黄飞学挖机出师那年,村里修路把他家菜园占了一大半,迟迟没个说法。他就把老板挖机拉回去,硬是把铲斗挡在路中间,逼得村里输记出面,给他家赔了耕地款和青苗费。再后来,王德江工地上只要出现附近村民扯皮拉筋的烂事,只要黄飞出面,没有解决不了的。就凭黄飞在官桥的底气,他不相信金三胖能在他身上占到便宜。
金三胖的气焰熄灭了一大半,他的两个哥哥可不依不饶了。发动机的事暂时没有定论,就从柴油兑水这事上找突破口,紧紧咬着大肆宣扬,生怕整个官桥不知道。黄飞恨得直咬牙,被人抓住尾巴难以招架,只好把气撒在黄磊和秦楚桥身上,骂得他俩差点当众落泪。
        两波人你一言他一语地吵得在可开交,最后还是姚顺从家里赶到工地,调解了好一会,才渐渐熄灭大家的怒火。人群陆续散去,我们开车回到油库。黄飞坐车上抽着烟,好半天突然说,明天把院子门锁好,先停业几天。
        我们心里都清楚,他这是防备金三胖捣鬼。黄磊和秦楚桥点着头,黄飞又补充一句:所有的账单收好,不要留在现场。
        我回到家,一看手机都凌晨两点了。又累又困,洗个澡往床上一躺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迷迷糊糊合上眼,又感觉心神不宁,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。当我被手机铃声吵醒,已经是第二天半上午了。阳光从窗外照进来,刺得我睁不开双眼。电话是雷洪波打来的,他慌慌张张地说:洋哥,不好了出事了……
        我睡意全无,一个蹬腿坐起身来,问:怎么回事。
        我刚才经过你们油库,发现门前停了好几辆警车。
         我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,也听不进去后面雷洪波说了什么。挂了电话,我第一反应是通知黄飞,可黄飞手机是传来“嘟嘟嘟”的盲音。我脑子里一团乱麻,这时候想起雷洪波在电话里最后说的一句话,快跑吧,可能警察马上找上门了。
        我惊出一身冷汗,匆匆忙忙穿上衣服,脸都没洗启动车子就出了门。
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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