挖机的那些事(73)机械款下来，买了人生中第一台二手车

这个消息明显是利好湄泽县司机的，寡言少语的老董第一个站出来表明支持的立场，一副胜利在望势在必得的架式。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拥护政府决策，毕竟这个比赛是维护湄泽县名誉和形象的最好平台。
        姚顺终于松了一口气。原本他只是想通过手机事件，给新来的现代挖机一个下马威，阻击湄泽县挖机在官桥的肆意渗透和扩张，想不到闹得收不了场。挖机竞技比赛的消息在官桥机械圈子传播开来，他便迫不及待地游说身边的小伙伴们积极报名参与。
        比赛的气氛和热度上升起来，自然也就淡化了湄泽县人对手机事情的愤懑与仇视，巧妙地化解了地域歧视产生的矛盾，不得不说官桥领导高曕远瞩，谋略深厚。
        这个时候，姚顺敏锐地察觉到，成立官桥工程机械商会的最佳时机，正逐步成熟。他把目光瞄向了街道办和开发区管委会。
        我不关心什么机械商会，只关注着王德江的工程款什么时候能够发放下来。终于盼到月底，机械费如愿以偿地到了账。我欣喜若狂，压在心头一年多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我从沙发上蹦下来，似乎腿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。这笔钱虽然不够还李国涛那二十万，先还一半还是没有问题的。
        李国涛却并不急着利用这笔钱，让我先留在手里周转，急需的时候再说。我从李国涛的话语里，隐约察觉他该不会是动用了工地项目的流动资金，但是又不便过于追问。掌控几千万工程的项目经理，随便动点手脚，几十万轻轻松松能流入自己荷包。在长年与工地打交道的人看来，这就不叫事。项目经理的门道，不是我们这些做机械的人能够悟得通的。

我从买第一台斗山到第二台神钢，都没有好好和余丹丹商量过。余丹丹不懂机械，跟着瞎掺合反而扰乱我思路。但是现在手上这笔钱怎么安排，我觉得有必要听取一下她的建议。毕竟余丹丹劳苦功高，没有她的努力，我不知道还要倍受煎熬到何年何月。
        二十万对于普通家庭来说，虽然不算什么天文数字，但也是一笔巨款了。李国涛不急于收回这笔借款，令余丹丹惊讶不已。她思索片刻，作了一个更令我惊异的决定：先把村里零零散散的几万还了，剩下的钱买辆车吧。
        买车？我的心猛地一颤，一看余丹丹不像试探我的样子，胸膛一股熊熊烈火燃烧起来。
        余丹丹哄着儿子睡觉，回头望着我，一脸的平静：买辆车吧。刮风下雨摩托车跑工地不方便，更不安全……
        我一感动，差点热泪盈眶。于是，买车的计划就这样提上了日程。
        除了儿子刘建港，每天与我朝夕相伴，形影不离的就是手机了。我下载了十几款汽车APP，再一次把幻想填满了手机屏幕。学驾照的时候，深更半夜偷偷在手机上看车，被余丹丹骂得不敢吱声。后来斗山挖机三天两头地出毛病，修理费都发愁凑不出来，也就无心看车。买了新挖机后，也就断了买车的念头。把手机上汽车软件删得一干二净，像一个出家高僧一样，心如止水，了无牵挂。如今手头宽裕起来，余丹丹主动支持我买车，再一次点燃我心中的火苗。我自然是乐不思蜀，研究小汽车更加孜孜不倦废寝忘食。
        我从单一浏览网站，到逛论坛，发贴与车友互动，甚至发表车评论文，不到半个月从汽车小白摇身一变，成了车友心目中的车评大咖。引得无数新手竞相崇拜，纷纷以老师的称呼向我咨询一些汽车性能，如何选择等各方面的问题。我不忍辜负粉丝们的爱戴，哪怕是吃饭上厕所，都要腾出手回复他们的提问。
        余丹丹依旧是每天准时出门去美容店，回来见我整个人傻了似的，经常莫名对着手机时而摇头叹息，自言自语，时而仰面大笑，龇牙咧嘴。她生怕我走火入魔，只盼望我的腿快快好起来，早点出去干活。
我犹豫了很久，不知道买小轿车好还是suv好。我认为只有三厢的小轿车，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车。轿车不仅操控感好，乘坐也舒适。比方说李国涛的奥迪A6，从前的官车标配。遗憾的是小轿车跑不了工地，而suv在路面通过性能上更胜一筹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，这着实让我伤脑筋，全然没有在网站论坛里高谈阔论的风彩。
        余丹丹这个时候吹起了枕边风，说，买个面包车多好，能挡风遮雨还能拉油运货。
        面包车和奥迪的巨大落差，一下子让我心理难以接受——虽然我买不起奥迪。
        我不满地说，买面包车，还不如我的摩托车。
        余丹丹又说，面包车不是车，不比你的摩托车车管用？逢年过节，面包车能拉一家人，摩托车行吗？别人都是面包车往工地送油，你摩托车行吗？王德江刚创业，还开的手扶拖拉机呢……
        我争不过余丹丹。这时候手机上划过一款车型，既能载人，开出小轿车的驾驶感，又能拉货空间超大的MPV。这台车是七座，后排拆掉装一个订制油箱，就可以跑工地了。
        余丹丹说，什么是MPV？
        我把手机递给余丹丹看，说，长得像面包车，但是比面包车高级。
        余丹丹看了看图片，啊，我知道了。这个马头的标志，就是宝马吧。我听彭姨说宝马很贵……
        我说，不贵，买二手的呗。一来当练手。二来拉油跑工地，刮擦一点也不心疼。
        余丹丹嬉笑颜开，称赞我考虑周全。

买车这一天，我特地挑了个黄道吉日。这个时候腿伤完全恢复了，因此心情大好。这一天天气很好，我和余丹丹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床，两个人兴奋得一晚上没睡。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，到了省城二手车市场。一下车，一阵清凉的晨风迎面拂来，使人心旷神怡，倍感舒爽。
        二手车市场在一个栅栏围起来的大院内，里面居然还有比我起得更早的顾客，在密集的车辆里游逛。我打了一个电话，不到十分钟一个戴着眼镜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出门迎接了我们。这个人叫库民，是李国涛多年前的一个朋友，也是一个工地开挖机认识的。他改行卖二手车后，一直和李国涛保持着联系。李国涛介绍我到这里来买车，我能省不少心，不至于再像买斗山挖机那样踩个大坑。
        库民把我和余丹丹带到院子一个角落，这边一整排全部是mpv车型。他早就帮我预留了一台性价车不错的车子。车子八成新，依照李国涛的要求，收回来之后洗都没洗，原版原样地放了一个星期。
       余丹丹围绕车子转了一圈，摸着马头车标，问库民：这车就是宝马吗？
        库民惊得眼镜差点掉下来，尴尬的笑着回答，不是，这是宝骏730。
        余丹丹看看我，又说，那差不多吧。李国涛的岳父不是买了宝马740么，这两个车差不多吧……
        我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，连忙打断余丹丹的话，把话题转移到这台宝骏的发动机性能上，毕竟空间能够直观地看得到，载人拉货绝对够用了。
        库民说，这款车1.8升的自吸发动机，不论是载客拉货，绝对够用了。黄金排量，保养便宜，还经久耐用……
        我刻苦钻研了一个多月的汽车知识，这个时候方才得以派上用场。我一番滔滔不绝，从发动机，变速箱到底盘，甚至是内饰，座椅各方面对这台车进行了全面分析，最后得出结论是综合性能比不上宝马，但是性价比绝对超值，是一台可以入手的好车。
        库民站在一旁瞪目结舌，一些连他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，好几处专业性极强的词句，在我口若悬河的科普下，很轻松地解答出来。几个看车的客户，被吸引过来，把我误认为是车商，表示有意购买这台神车。
        库民见生意找上门了，积极表明身份，带他们看旁边成色更新的一辆车。
        我不想耽误库民的生意，一拧钥匙启动了汽车。余丹丹坐在副驾驶室，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样，这里摸摸那里瞅瞅。我开着车，小心翼翼地绕着内部道路行驶着。
        早上场子里人虽然不多，但是奈何道路狭窄，两旁都是排列紧密的车路，严重制约了我的车技发挥。溜两圈下来后，除了感受一下方向盘指向和刹车灵敏度，其他方向也试不出什么问题。
        车子绕回来第三圈，余丹丹问我，为什么一样的车，刚才旁边那台明明比我们这台新，价钱还比我们的车低？
        我不假思索地说，我们当时买的第一台挖机，外观比黄飞的挖机新多了，反而他的挖机还贵得多。
余丹丹恍然大悟。
        我把车子停回原地，这个时候和库民交易买车的那几个人，已经在付订金签合同了。我观察了一番那台外观很漂亮的车，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。这台翻新车开回家，结果可能还不如旁边那台谈话间还掉落着油漆的破车。此时我回想起和黄飞买挖机时的情形，心中五味杂陈，不是滋味。
        付款办手续，提档过户办牌照，全部流程走下来，已经到了中午。这台车实表才跑了不到一万公里，除了轮毂和前保险杠有点磨擦，基本上和新车没有区别。

回家的路上，我和余丹丹心情欢畅，一路开着空调听着歌，欢声笑语。到了官桥，我把车开到洗车店，里外一洗，几乎没人能看出这是一台二手车。洗完车，又去菜场买了几个菜。余丹丹准备亲自下厨，晚上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。
        经过一家烟炮店，余丹丹突然想到应该买一挂鞭炮回去放。买车了嘛，图个热闹喜庆。我一脚油门划过，说，车是消费品。养了孩子还得供着它，节俭一点好。
        余丹丹亲昵地说，还是老公想得周全。
        我被余丹丹这么冷不防地故作娇媚，吓得一阵哆嗦，心想买这么个几万块钱的车还放鞭，咱丢不起这个人。
        第二天余丹丹照例要去美容店做护理。她从院子里桃树上摘了一大篮桃子，准备带给彭凤娇表示感谢。我怕她被彭凤娇传染上一身发嗲的怪毛病，不建议她再去美容店了。理由是钱都要回来了，就没有必要去虚情假意地讨好彭凤娇。
        余丹丹一听这话，满脸不悦道：什么叫虚情假意，你以为我们女人都像你们男人一样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？彭姨这个人可没有坏心眼，对我也不错，我带点自家种的桃子给她叫虚情假意？
        我招架不住，上楼去拿车钥匙。一路上余丹丹仍然喋喋不休地数落我：我看你在外面和你那些猪朋狗友倒是讲义气啊，人家觉着你没利用价值，一脚把你蹬开你会怎样想？彭姨帮了这么大的忙，我们转身就不认人啦，人家怎么想……再说了，王德江现在在官桥可以数一数二的大老板，你保不准还有求人家的时候。自己目光短浅，还有脸讥讽女人头发长见识短……
        我觉得余丹丹讲的有道理，脸上却挂不住，于是岔开话题说，听说多吃桃子，对女人皮肤有好处。千里送鹅毛，礼轻情意重啊，呵呵……
        好在余丹丹一直好奇地摆弄着化妆镜，才没有察觉我尴尬而生硬的笑容。她合上镜片，表情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，一脸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说，你没听见广告里说的，白里透红，与众不同吗？说的就是女人像水蜜桃一样的肌肤，吹弹可破呢……你看我这段时间皮肤是不是又光滑了不少，可都是彭姨的功劳呢。她教了我很多保养护理的窍门，比方说平时多吃水果蔬菜啦，用鸡蛋清伴蜂蜜敷脸啦，还要时刻注意补水防晒啦……
        我不再说话，不论他说什么，余丹丹都能扯上彭凤娇。我担心再这样下去，她将会变成第二个彭凤娇。那样我将在余丹丹喋喋不休的娇嗔，指责和焦躁中度过悲惨的一生。
        到了美容店，我把余丹丹放下车，逃亡似的离开了。耳边终于清静下来，做了一个深呼吸，顿时觉得舒适无比。

还有三天时间，钱福来就干满一个月。我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，练一下车，顺便在官桥四处看看。
        我绕过人流密集的街道，把车开上了国道。国道两旁新加装了防护拦，一台洒水车在铺了沥青的路面不紧不慢地喷着水。沿路的树木枝叶上不再覆满灰尘，郁郁葱葱一片生意盎然。我一路畅通无阻，交通改善后通行率确实有了大幅提升。
        我以前喜欢听着摩托车的轰鸣声，享受迎风驰骋的快感。我认为速度是男人勇猛和力量的延伸。但是当我亲自开上小车的时候，又更倾向于四个轮毂的平稳，玻璃门窗内的清静，还有座椅靠背的放松自如。这种感观上的转变，在第一次乘坐李国涛的小车时就悄然发生着。当我终于开上自己的小车的时刻，摩托车的激情与刺ji，彻底被抛到了九宵云外。这说明物质，真的能轻而易举改变一个人的初衷。不但李国涛如此，我也一样。
        为了测试车子的底盘和避震效果，我把车开到了豆芽厂附近的快速路工地，换了二档龟速行驶在施工便道上。
        远远望去，瞅见黄飞的日立挖机在一处小山包上挖土装车。对面数十米的路基上，是一台湄泽县的老款小松，在修坡整平。以前黄飞给王德江开挖机，工地上这些轻松的技术活，一般都是他干。可如今他沦落到干粗活的地步，反而慢吞吞的老爷车挤身到一线主力行列，可见湄泽县司机的驾驶技术在官桥多么深入人心。
        我心里揣摩着，若是官桥挖掘机竞技比赛真的筹办起来，只怕官桥司机闻名遐迩技术一流的地位不保了。
        从快速路工地溜了一圈出来，车子又开回了国道。我不禁感叹人生的道路何尝不是这样呢，有一马平川的阳光大道，也有崎岖坎坷的羊肠小路。人生的终点都一样，不同的是路上的风景和内心的酸甜苦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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